人重視宗族關系,因為其中有血緣作為紐帶。在傳統的倫常關系中,父子、兄弟、夫妻,或多或少都有血緣關系維系其中。君臣、朋友關系靠道義和利益維系,而師徒關系是非血緣關系中接近"父子有親"的一種關系,"師父"這個稱呼,包含了"老師"和"父親"兩層意思,既要擔當師者傳道、授業、解惑的責任,又要擔當父親撫養、保護、關心的責任。"徒弟"也是如此,一方面作為"學徒",學習本領、技能,傳承師父的學術思想。一方面作為"子侄",孝敬師父,贍養師父,給師父養老送終。

以前師徒關系融洽,師父教徒弟,想打就打,想罵就罵,雖然只有一兩個成才,但徒弟們不敢妄自評論師父,個個緊的孝敬師父。現如今的人自我意識強大,以前那種非打即罵的教育方法是不敢再用了,還得像郭德綱似的,時時防備徒弟的反噬。老話講師徒如父子,不需要假客氣,瞅著不對就罵,那是怕徒弟走彎路。徒弟追求實用技術,師父伸手去打,那是糾偏,免得走上邪路。

以前的人沒有成名之前不敢隨便自報師門,怕給師父抹黑,不像現在的人,交完五萬元錢的拜師費,出門就滿宣傳自己是國醫大師的徒弟。說句不好聽的話,就現在這些A 4紙都寫不下所有名頭的名家弟子,放在舊社會,有一個算一個,都得讓人清理門戶。

當下的中醫,不是遭遇棒殺,就是遭遇捧殺,在中醫粉眼中,中醫是高于哲學的宇宙大道,沒有任何學術可以與其比肩。卻不思,中醫只是諸多學術中的一種,要靠經年累月的苦讀、研究,頓悟建立在無數個不眠之夜的苦思冥想之上,陰陽五行的概念沁入醫者的神經、血管、每一個細胞,苦工不到,技藝粗糙,沒有師父的打磨,你就是塊滿是瑕疵的石頭,不可能成為美玉。師父看似無情的責罵,更像是精心的打磨,是成才道路上的必經之路。

俗話說:"王道無近功,大器必晚成"。師父教徒弟,就像父親培養兒子,不是奔著培養神童傷仲永去的,而是照著學術傳承人的目的去的,希望站在自己的肩膀上,超越自己,徒弟有出息,師父才高興。好師父不會拔苗助長,不會速成教育,而是像廣東人煲湯,小火慢燉,鮮美在后頭。垃圾師父才會拿雞精勾兌,拿片刻的香甜,換一生的落寞。醫生是一個特殊的行業,容不得一絲馬虎,俗話說:"地獄門前僧道多,醫生也不少"。醫生是承擔因果的職業,好師父要護佑弟子一生一世。終其一生,不誤治,不害人,才算不負師父的期望。

現在人的自視甚高,期望值也高,總希望今天拜師,明天就能行走江湖。不考慮自己的資質適合不適合學中醫,一見面便求學,自己都不恥下問了,師父要是不傾囊相授就是藏私。很少有人將中醫作為學術,用一生去研究,神交古圣,氣藐王侯。大多是狂熱的、追星似的對待師父,見了師父未必問問題,但一定要照個相、簽個名,曬個朋友圈。不下苦功學習,沒有基礎,師父從何教起?有些人認為教會徒弟,餓死師父,師父都要留一手,殊不知,師父不教,未必不是為了弟子。很多技術性的東西,提前學會未必是好事,可能會束縛徒弟的思維。就像盆栽植物,早早定型就毀了,不可能成為參天大樹了。中醫講究理法方藥,學會一個絕技用不了多久,但學習理法,可能需要一生的努力。理法不明,疾病稍有變化,絕技就會失去用武之地。就像面對新冠肺炎,病毒一直在變異,沒有理法的支持,學會一張秘方又如何?

師父"吝技"不是吝嗇,沒有知音,高山流水也只是幾個音符而已,沒有人會珍惜。貨賣識家,絕技也需要人懂,有些東西不講給你聽,不一定是師父藏私,也可能是弟子沒有慧根,聽不懂,白白耽誤工夫。就像當下的中醫界,連陰陽五行都聽不懂,連古文都讀不通,卻妄想學會五運六氣,師父如果給這些人講,豈不是禍害祖師傳下來的東西?有些東西靠小聰明可以學會,有些東西,沒有大智慧,豈能入得門徑?"吝技"不一定是保守,也可能是保護這些學術免受無知者攻擊,別看現在的中醫人一個個陰陽五行、河圖洛書、萬有引力、相對論掛在嘴上,古今中外無所不通的樣子,連個感冒都治不了的大有人在。指望這些人傳承中醫,不得把師父氣死?

師父不教,未必是藏私,而是看你是不是真學,遇到真下苦功的,指點幾句,那是一種樂趣?？匆郧暗睦舷壬?哪個不是先背會《湯頭歌》、《藥性賦》、《傷寒論》之后,才得以問師父幾句?現在的徒弟,恨不得師父把拼音給自己標到書上,這哪里是師父,簡直是幼兒班的阿姨!

真傳一句話,假傳萬卷書,不是說真傳可以濃縮為六味地黃丸,一口吞下,而是在打下堅實的基礎之后,在縱里尋她千百度的迷茫之中,師父的一句話為你指明了方向,打開了思路。妄想讓師父指點一句話的人,先照一照鏡子,稱一稱斤兩,捫心自問,自己下苦功了沒有?如果長了一顆一萬句話都點不醒的腦瓜,豈不是要累死師父?真傳是真無趣,假傳才吸引人,當下中醫界,遍地大師,遍地新學術發明人,三天、五天的速成班到處都是,二十幾歲就開班收徒的大有人在,就沖韭菜們趨之若鶩的勁頭,需要批量生產鐮刀。但是,有良知的師父能這樣對待徒弟嗎?千里之行始于足下,在得到師父指點之前,先從充實自己開始吧!